「颯——!颯——!」
又到了涼風拂動枝木的季節。在這裡待了太長的時間,早已忘記家鄉的氣溫和景色,逐漸習慣這裡的天氣,連我都開始覺得秋風沁人心脾。
每到這個季節,微風拂動枝葉的颯颯聲,總會勾起我63年前的回憶——
「颯——!颯——!」這是海浪撞擊船身的聲音。隨著波浪的起伏,整艘船也跟著搖擺晃動,我蜷縮在船艙陰暗的角落,噁心感不時襲來。我要往哪裡去?又要在哪裡落腳?哪裡才是我的故鄉?面對這些問題,我完全沒有頭緒。我曾經聽說過引揚者的故事,現在想想,當初渡海的心境也許和他們很相似——面對未知的恐懼,以及自我認同的搖擺。不過,我想我被幸運女神眷顧,我的到來受到大家歡迎。
回到剛才的問題:「我到底要去哪裡?」
「越過這片寬廣的海洋,就是常夏之國了!」船上的人們這樣說道。
常夏之國(とこなつのくに)?那裡有雪嗎?我能習慣那邊的氣候嗎?北海道出身的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「夏(なつ)」,直到踏上這塊土地,我才知道何謂「常夏之國」:那是一個充滿熱情的國度,許多人在外頭歡迎我的到來。我對自己的外貌有相當程度的自信,圓圓的耳朵、肥美的身軀,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走動,看到我的人都一定會驚呼「好可愛!」我聽說這裡是由我祖國的人們所興建,我大概會在這裡安享晚年。
在我來這裡之前這裡似乎只有猴子居住,因此我的到來造成不小的轟動,大家爭先恐後想要來看我,也給我取了一個綽號:「No.1」哼!這不是當然的嗎?我是除了猴子之外第一個來到這裡的,當然是第一名!而且和猴子比起來,也一定是我比較可愛!
在我來到這裡的幾年後,陸陸續續地有許多新同事也來到這裡,有些同事不敵旅途的辛勞,沒能踏上常夏之國便先行一步踏上極樂淨土,我在這裡見證了他們的死亡與重生,也許這就是身為「No.1」的使命。人類從來沒有考慮過我們,就擅自將我們送上遙遠的旅途,船艙又黑又小又潮濕,那份恐懼至今仍記憶猶新。
過了幾年,新同事AYAKO也踏上常夏之國的小公園,她有灰色的皮膚、圓滾滾的眼睛、扇子般的大耳朵以及那對令人欽羨的雪白長牙。AYAKO無疑是一位傾城美人,舉手投足散發出優雅的氣息:當她移動時,會緩緩挪動四肢行走;當她進食時,會用鼻子捲起食物輕巧的往嘴裡送。整個常夏之國為之傾倒,成為當紅炸子雞,每天都有許多人爭先恐後的來和美麗的AYAKO見面,她是當紅的偶像明星,也是令我驕傲的後輩。
AYAKO不只在人類的世界裡擁有高人氣,在同事之間她也十分受歡迎,我們幫她取了一個可愛的綽號:「貪吃鬼AYAKO」。她特別喜歡吃水果,圍欄外,人類常常會拋出香蕉、蘋果等食物,AYAKO會用靈巧的鼻子捲起食物,優雅的放進嘴裡品嘗,露出幸福的微笑。但是,AYAKO貪吃的性格使她無法拒絕人類的誘惑,註定了悲劇般的結局:她遭受到柵欄外人類的誘惑,失足跌落家園旁的壕溝。從此,AYAKO離開了人們的視野,也使人類開始思考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對待我們才是最好的。
我們的家園曾經停擺,如今又重新開放,這裡有過去神社的遺跡,讓我想起家鄉的樣貌。鳥居象徵產道的入口,通過產道便能獲得新生,我悄悄的為神社遺跡搭起一座看不見的鳥居。那年的農曆七月,人們幫我們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派對,桌上擺滿各式各樣的山珍海味,我們有如百鬼夜行般,井然有序、颯氣凜然的魚貫而入,飽餐一頓,美麗的AYAKO當然也在我們的隊伍之中。接著我們緩緩走入鳥居,獲得新生。也許有人會說,不同的宗教儀式相互交雜是褻瀆神明,但我們並不在乎,因為我們來自四面八方,各自擁有自己的信仰,在常夏之國交會,彼此相互扶持,如同這座島嶼上的人們一般。而這份任務,會由我們的後代和島嶼上的人們一同繼承下去。
常夏之國、多彩之地,來自世界各地的我們在常夏之國的小公園中彼此相遇、其樂融融,為了這座城市的美好未來共同努力,交織出璀璨的篇章。
今天,常夏之國的天氣,依舊溫暖。